2009/08/21

白色的山櫻花

記得那時北榮的中正樓還沒這麼宏偉,我在隱密的精神科病房中,第一次見到了她。她不說話,只是靜靜地一個人坐著,與我那見到有人來探病而興高采烈的同學形成了強烈的對比。

我那同學,開朗地帶著大家一一介紹他那同房的夥伴。有自稱三太子轉世的歐巴桑,當時看起來大約有四十出頭吧!還有位黑道大哥,聽說是被仇家追殺,最後受不了而崩潰住了進來。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故事,有極端特殊的,有平凡到發生在你我身邊的。我想最無聊的,應該就是我那個同學了。

83年成功這屆,雖然還是北市前三的明星學校,但咱們班上的「比武」風氣頗盛,學國術的,學拳擊的,學柔道的,有時就會突然全班把桌椅拉開,開始切磋。輸的就脫去「阿魯巴」,我這位同學就是一次「比武」過程中不小心撞到腦震盪,外表看來無恙,但他自稱會變得常常想撞牆,於是就這樣進來了。

跟你們介紹喔!這些就是平常照顧我們的護士姊姊,很漂亮,對不對?」同學開心地當面為我們介紹護士小姐。

再跟你們說喔!不要笑!我常常在領藥的時後跟護士小姐說:『姊姊,你好漂亮,等我出院以後,你可不可以當我女朋友?』然後他們就會臉紅耶!好好玩!」他雖然是偷偷地告訴我們,卻越講越開心,越講越大聲。

笨蛋!!就是因為你這樣說,他們才不讓你出院啦!受不了你耶!」我們大夥毫不客氣的挖苦他。

我回頭看了護士一眼,只見護士和醫生正偷偷地笑,想必是聽到了我們的話,當時真想穿過那層層的玻璃門逃出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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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北一女畢業的喔!」同學一臉正經的介紹了她,好似怕驚擾了她。

或許是同為明星高中的同屬感,大家頓時有了莫名的親切感。抑或是當年大家高中聯考的分數,若生為女孩子,就能成為她的學妹也說不定;當然當時的她,早已經念到了研究所,不可能知道會有我們這群「小學妹」。

到底是什麼原因使他來到了這裡?學業?感情?家庭?抑或是有著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?我們心中有著千百種答案,但我不願再深入的去思考,因為深怕自己不自覺在意識上冒犯了她那無邪的心靈。只見她依然靜靜地端坐著,禮貌性的向我們點點頭,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,又輕輕地轉了回去,回到他那屬於自己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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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次見到了她,他與父母已辦好了出院手術,正要離開這苦悶的天地。她「正常」了嗎?還是他的家人要換個更好的環境讓她「沉思」呢?只見她對大家揮了揮手,彷彿間,我似乎聽見了他對我們說了句:「再見!」。

我不確定我是否聽錯,但我知道當時的我,其實很希望能聽見她的聲音。

目送著他出了那隔離了兩個世界的玻璃門,直到她消失在長廊的盡頭。突然間,裡頭的世界又開始了喧嘩。病房的另一頭,那位三太子歐巴桑又開始了自言自語式的尖叫,而那位黑道大哥又將自己鎖在房間中不肯出來。

而我,突然想在這時靜一會兒,仔細思考這世間為何如此多事,如此紛擾?回頭想想,我說不定就是那時開始覺得世間很多事情,不過就是鬧劇一場,何必多強求?

我沈重地走出了病房,漫步在榮總院區,小湖中悠游的是鴨子或是天鵝我已忘卻。那時的我,只想在偌大的院區中搜尋她的身影,真心地對他說聲加油!我不知道這兩個字在她的耳裡會有什麼感覺,但我覺得,她或許仍會靜靜地,若有所思地,淺淺地笑著,就像是一朵在風中美麗的山櫻花。

幾年來,她的影像偶爾會由塵封的記憶中出現,即使有些模糊,有些感傷。如今的她是否安好?

我不知道,我也永遠不會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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